1994年9月,我是以调剂的身份被山东轻工业学院(现在的齐鲁工业大学)机械设计与制造专业录取的,我记得那年济南的9月还弥漫着残余的夏热,秋蝉在黄台北路23号的路边的树上不停地嘶叫。那时候的高考是先报考,再录取,我的第一志愿是清华,我高考发挥失利,即便是省级三好学生的20分的加分(有实力报考北大清华的加分,全县只有一个名额),我都还差十几分。
我接到山东轻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送通知的乡镇上的一个邮递员对我父母说,恭喜你家孩子考上了济南的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上赫然写着济南黄台北路23号。能考上本科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年,我们县城考上的本科只有不到三十个。我父母倒很是高兴,连连说,这个学校不错,我父亲还乐不颠地送给邮递员一盒香烟,以示“金榜题名”的奖励。
我入学的时候,是我三哥送我去的济南,走得匆忙,把一个应该携带的包裹忘记在毛驴车上了——解释一下,我家离公路还有5里地,需要毛驴车送到公路旁边搭车。
入学后,和蔼却严厉的王玲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记得她的安慰只有简单的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后来,她几乎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山东轻工业学院不会辜负每个学生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同位张宏——他是来自烟台龙口的学生,估计毕业于烟台一中或者二中,当时学校的规模很大——窃窃私语到:这个大学还没有我们高中大,怎么不是辜负了?!
王玲老师接下来的发言倒是把我们给镇住了:她刚刚带的机90(机械设计与制造专业1990级的简称)有两个人留校,很多人考取了研究生,很多人评为了省级三好学生或者是班委,很多人入了党,很多人英语六级通过;英语四级的通过率是接近100%,考上研究生的都是名校……我忘记了具体的数字,但是当时王玲老师对机90的满意和自豪,让我立即充满了激情——我们也可以和机90一样优秀。
“我是调剂的学校和调剂的专业”的心理阴霾一扫而光,我似乎能看到我带着安全头盔的高级工程师的未来,穿梭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手里拿着机械零部件的图纸,指导工人车铣刨磨,把一个个工艺复杂的机械零部件精细完美地加工出来。
感谢王玲老师让我不那么“讨厌”机械设计与制造,甚至爱上了这个专业,并且未来我从事的企业管理专业,我也得益于学习机械专业时树立起来的严谨的思维:你输入的什么?输出的是什么?底层逻辑是什么?……这也是营销管理或者品牌管理最为推崇的实践逻辑。
近三十多年过去了,再回顾入学的那一段经历,我深为能成为王玲老师的一名学生而感到庆幸和自豪。其实,到目前为止,国内高校入校后的思想教育都是以树立志向和激发梦想为主要的内容,但这个时候,让刚入校的学子顺利渡过“断奶期”才最为重要。
“断奶期”的具体表现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入学以后,自己原来的大学梦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越是非“双一流”和985、211的院校,这个差距的表现越是明显。王玲老师的巧妙是案例展示法,你很优秀,但是你的师兄师姐更优秀,本专业的,就在身边的,而且是刚刚发生的,这个更有说服力。
我记得王玲老师有个小笔记本,上面“星罗棋布”般记着所有的本专业(甚至扩展到机电系)表现好的学生的案例,只要是开班会,王玲老师拿着小本子开讲“隔壁班优秀学生”的案例。真是怪了,我们不反感这种身边人案例的做法。后来,我也算是做了教育——企业教育的行业,才知道这叫个案展示。我们知道家庭教育中,“隔壁家孩子”的个案展示并不讨巧,很容易引起孩子的反感,建议家长少用,但在大学里,以班主任的口吻,而且是现身说法的“隔壁班优秀学生”的个案展示,学生们绝对是从善如流,甚至奉令承教。
近三十年过去了,或许王玲老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辛苦的饱含关爱的付出得到了学生们的尊敬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无私的不分等级的关爱,尤其是对家庭困难的,学习比较吃力的学生的关爱,让她赢得了尊重。有教无类,不分等级,一律公允,王玲老师的教育关爱原则,从未改变。
我是机94-2班(机械设计与制造1994级2班的简称)的团支部书记,干了四年的团支书,被称为“老书记”。我和搭档班长祝明多次提及那段和王玲老师共度的难忘时光。我们俩其实很有“怨言”,做了班委不能谈恋爱,不能申请困难基金,不能在校内申请勤工助学的机会,不能有一门挂科,工作做得不到位还要接受批评。祝明现在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著名的机械工程及自动化专业教授,但提及此事,他和我一样还为“关爱不均”吃醋。当然,我们是“矫情”了,谁不知道王老师的“大爱无情”表达方式:你若是强者就无需太多的寒暄了。
而那些挂了科的同学就不一样了,会得到王老师的“格外”关照,谈心,安慰,甚至还找任课老师给予辅导。我们一个班的王海梅同学,现在海尔工作,做研发企划经理,她说,现在还有时候做梦,梦到王老师告诉她:你又有一们挂科了,怎么办?!她感谢王老师当年给她的关照,在晚自习的时候找她谈心,鼓励她挂科不要有心理压力,但要有行动上的动力。王海梅说,谈话往往就在走廊里,晚自习期间。晚上的月光很柔和,王老师在逆光里娓娓道来,王海梅在顺光里频频点头。王海梅说,王玲老师让她知道了如何释放压力,否则她不会在海尔干了近20年。
我们学校当时有个硬性的规定:挂科四门是拿不到毕业证的,过不了英语四级也是拿不到毕业证的。王玲老师认为:拿不到毕业证对不起学生自己,更对不起学生家长。
对生活困难的学生,王玲老师绝对是厚爱有加。
我记得王玲老师有个小布兜,攥在手里头,除了教案外,大概就是棉手套,零钱或者是暖水袋、红糖、感冒药等诸如此类的“百宝箱”。我依稀记得,当年聂永芳同学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是个接力赛,王玲老师没少在生活上关照她。
王玲老师的博爱有口皆碑。按照一般的思维逻辑,那些家境优渥,背景深厚的学生才会有更多的关照,但在我们班,在王老师带的所有的班级里,截然相反——家贫总有厚爱关照。我们私下里戏言:贫寒总有王式阳光照耀。
孙勋武是我们班家境不好的学生之一,王玲老师让他首先学习优秀拿奖学金,再给找勤工助学的机会,再给一些她自己的资助。但是,王玲老师从来不对外人说,甚至给我们这些班委也不透露具体的细节,只是要我们把勤工助学的名额让给他。
后来,是孙勋武自己说的,衣服,生活用品,一些零用钱,王玲老师都给过。孙勋武也不负众望,学习成绩非常好,常常拿奖学金。后来工作后考取了上海研究生。据说,孙勋武工作后,王老师还张罗着给他找女朋友,那种关爱仿佛是“全生命周期”的。
时间过得很快,从1994年的9月份到1998年的8月份,四年的时光过去了,机94-1和机94-2班光荣毕业,我记得除了我们班一个英语怎么也过不了的四级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顺利毕业了,我们班机94-2还被评为了省级优良学风班,班里考上研究生的大概有6个之多,后来再考上的占了班级的60%以上,后来更多考上博士的那就是后话了。
我们如愿以偿地超越了机械90,王玲老师的教育方式也得到了学校和社会的认可。我们毕业后,王玲老师除了带实验,讲授机械设计等课程外,班主任的角色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从师弟师妹那里得知,王玲老师一次带六个班的班主任。再后来,王玲老师的班主任管理模式成了山东轻工业学院的一个教育特色,王老师受邀在山东省内高校巡回宣讲她在大学当班主任的先进事迹和做法,得到了各高校的高度认可。王玲老师成了学校的名师,社会的名人。
我们毕业7年之后,也就是2005年的11月份,王玲老师创建了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基金——王玲特困生救助基金。
基金的设立初衷是帮助家庭困难的优秀学生,鼓励学生自强不息,对学生成长成才起辅助作用,家贫也出英才。基金对学生是无偿使用,有力偿还,这样不仅培养学生的责任心,同时可以让后来的学生循环使用,形成一个爱心传递的链条。
“爱去爱返,福来福往。”校内的老师,学校的领导,毕业的同学,曾受到资助的毕业学生,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纷纷捐款,王老师的救助基金规模越来越大,惠及的学生越来越多。
2020年是我们国家“十三五”的最后一年,国家要实现全脱贫和精准扶贫,校园里同样需要践行这个国家战略。“扶贫扶志”,以“智”扶贫,青年脱贫,方得长久。
只不过,王玲老师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够用,可需要帮助的学生却越来越多。和王老师同时代的人大多都退休了,王玲老师退休后返聘,家庭内的事务全部丢给了王老师的先生——昃老师。因此,当我们看到救助基金在惠及学生,看到学子们考上了名校研究生,或者是学子们找到了好工作,但我们不应该忘记王玲一样的老师背后的默默付出。王玲老师的孙子她没有时间照看,好在儿媳妇理解,但王玲老师私下里却表现出自责的心态——博爱给学生,家庭里就只有委屈家人了。昃老师笑着说,人家都去跳广场舞了,你们王老师,加班车经过广场舞,她都不待看一眼的。
王玲特困生救助基金的背后不只是王玲老师,我所知道的例如陈嘉川校长、老院长王敏院长,高进书记,宁舒博士,刘迎凯老师等等,他(她)们纷纷捐款,在资金上和精神上都给予了王玲特困生救助基金的莫大支持。
高进书记在我上学的时候是我们《金属材料》课程的授课老师,她是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和蔼可亲、专业职业。在这门课的考试之前,高进老师专门设置了考试前难题答疑环节,高进老师说:学习最好的结果是努力了也学到知识了,还能考试得高分获得奖学金,这不是一举两得吗?学习是快乐的事情,别为了考试而考试。我们那一届,高进老师的课没有挂科的,而且平均分好像在80分以上。我后来给很多的机械制造类的企业授课,每每受邀参观他们的生产工艺,我都特别要求看淬火的环节,因为当年高进老师把这个工艺讲得特别生动有趣,至今还回味无穷。
我依然记得高进老师给我们授课时的一个细节。《金属材料》每周两节课,而且安排的是上午第一二节课,第一节课下课后,好多没来及吃早餐的同学就去烧饼店买两个烧饼充饥,课堂上就荡漾着肉馅烧饼的葱香。每到这个时候,高进老师都开玩笑地说:“别着急,慢慢吃,以后早起一会就不用这么匆忙了——如果确实起晚了,早餐还是要补的,烧饼的葱香味不难闻。”高进老师的菩萨心肠由此可见一斑。
高进老师“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后来理所当然地擢升为机械工程学院党总支书记,她是王玲特困生救助基金的积极推进者和参与者。高进书记对基金的“贫困”定位很精准:贫困生,一般就是说因家庭原因导致物质贫困,但他们在精神上不见得贫困。
按照目前“世代”的定义,人群按照年龄分为X世代(一般1962-1979出生)、Y世代(一般1982-2000出生,也称千禧世代)、Z世代(一般1995-2010出生)和α世代(2010年之后出生),学校里都是Z世代的学生了,当然,未来α世代又会是主流。但这不妨碍王玲特困生救助基金的“关爱方式”,因为它是各世代的人都读懂的爱的传递方式,和人的年龄无关。
王玲老师推崇教育家陶行知的一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种无私的爱,让人动容。而王玲老师儿子的名字,就叫“昃草心”。
著名瑞士教育家裴斯泰洛奇说:“从早到晚我一直生活在他们中间,我的手牵着他们的手,我的眼睛注视他们的眼睛.我随着他们流泪而流泪,我随着他们微笑而微笑。”
如果把这种教育关爱下个定义,我想 “王玲式” 教育关爱最为妥帖。
作者简介
刘春华是齐鲁工业大学(原山东轻工业学院)机械设计与制造1994级2班学生,是该班团支部书记,班主任是王玲老师。
刘春华硕士毕业于中国海洋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博士毕业于南开大学管理学专业。
刘春华现任华商智业管理咨询公司董事长,品牌中国战略规划院合作发展部副主任,曾任职海尔空调营销总监,曾任职帅康集团常务副总裁。
刘春华是“政学研企”四体合一的实战派和理论派相结合的管理专家,中国著名的职业经理人;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EMBA课程班教授;中国营销界最高奖项——“营销金鼎奖”获得者;中国品牌界最高奖项——“太阳花奖”获得者;天津卫视《非你莫属》栏目BOSS团成员,CCTV《经济信息联播》专家团成员。
2019年11月,刘春华著有清华大学出版社的经管类畅销书《华为营销基本法》,新书《营销拐点突围》也即将于2021年7月面市。